1951 年,英國廣播公司製播了一系列關於電腦的廣播節目,每集邀請一位專家來暢談。5 月 15 日這天播出的,是由圖靈主講的〈數位電腦可以思考嗎?〉,他從自由意志這個大哉問談到量子力學的不確定性,再介紹他之前發表過的「通用機器」與「模仿遊戲」(也就是後來所稱的通用圖靈機與圖靈測試),最後他下了個結語:
「整個思考過程對我們而言依舊相當神秘,不過我相信企圖製造思考機器會大大幫助我們,找出我們是如何思考的。」
這段結語觸動了在收音機旁聆聽的斯特瑞奇 (Christopher Strachey),這位中學教師決心依循圖靈所說,著手打造會思考的機器。
1916 年出生的斯特瑞奇和圖靈只差四歲,兩人原本素昧平生,但人生道路上卻有許多交集。他和圖靈都是進入劍橋大學國王學院的數學系,也和圖靈一樣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同性戀;不過斯特瑞奇後來轉念物理系,大三時因同性戀傾向而精神崩潰,因此中斷學業。
斯特瑞奇身心恢復後,到「標準電話電纜」公司當物理研究員,針對用於雷達的真空管進行分析。由於相關數學計算非常複雜,必須用到「微分分析儀」這種類比計算機,斯特瑞奇就是在操作過程中對電腦產生了興趣。
二次大戰結束後,他到私立中學教數學,仍不時關注發展中的數位電腦;1951 年初,一位朋友便介紹他認識任職於「國家物理實驗室」(National Physical Laboratory),負責開發通用型電腦 ACE (Automatic Computing Engine) 的伍傑 (Mike Woodger)。
其實 ACE 原本是圖靈六年前應聘至國家物理實驗室,依據馮紐曼架構設計的,怎知設計好後,卻一直找不到懂得開發記憶裝置的工程師。眼見電腦遲遲無法完工,深感挫折的圖靈在 1947 年中無奈求去,轉往曼徹斯特大學,為恩師紐曼 (Max Newman) 開發的「曼徹斯特一號」(Manchester Mark 1) 撰寫測試程式。圖靈離開國家物理實驗室後,便由伍傑挑起重擔,他決定縮減硬體規格,終於在 1950 年中完成的 ACE 前導機。
當斯特瑞奇在 1951 年 5 月聽了圖靈的廣播後,向伍傑表達自己打算開發一支西洋跳棋的程式,讓 ACE 前導機與人類對弈;伍傑大表歡迎,於是斯特瑞奇開始利用閒暇之餘撰寫程式。兩個月後,他帶著西洋跳棋程式前往國家物理實驗室進行測試,結果因為 ACE 前導機的記憶體不足而宣告失敗。
在得知技轉到弗蘭提企業 (Ferranti) 生產的曼徹斯特電腦有更大的記憶體容量,而且第一台就在曼徹斯特大學後,斯特瑞奇鼓起勇氣寫信給圖靈,詢問能否索取指令手冊,好讓他將程式轉換為曼徹斯特電腦所用的指令。
其實圖靈早在 1948 年就曾和數學家錢珀瑙恩 (David Champernowne) 開發了一支西洋棋程式叫 ”Turochamp”(應是結合兩人姓氏的頭幾個字母),但曼徹斯特一號的運算能力及記憶體容量都不足以執行如此龐大的程式,最後只好作罷。現在見到有人想嘗試沒那麼複雜的西洋跳棋,圖靈樂見其成,於是大方地將手冊寄給斯特瑞奇,並給他一些建議。
斯特瑞奇一直踩著圖靈踏過的足跡,如今兩人終於真正交會了。儘管圖靈的興趣已經從心智問題轉向生命的本質,專心研究起胚胎學,但他仍興致盎然地在 1951 年 8 月的某一天接待斯特瑞奇,讓他使用曼徹斯特電腦。
當天斯特瑞奇是否有測試西洋跳棋程式,在場的人日後所記得的都不一樣,但可以確定的是,他放進去的程式讓曼徹斯特電腦發出英國國歌〈天佑吾王〉(God Save the King) 的音調,讓大家嚇了一跳,沒有人想到電腦也能奏出樂曲。圖靈尤其驚喜,特地向「國家發展研究公司」(National Research Development Corporation) 舉薦斯特瑞奇。
斯特瑞奇欣然辭去教職,於 1952 年開始到國家發展研究公司上班,從此他可以全心研究電腦,還能到處觀摩交流。不料,圖靈竟在三月因同性性行為被判嚴重猥褻罪,必須坐牢或是注射女性荷爾蒙進行矯治。圖靈不想失去自由,寧可選擇後者;儘管身體產生明顯變化,但他仍若無其事的與斯特瑞奇討論他的下棋程式。
七月,斯特瑞奇的西洋跳棋程式在曼徹斯特電腦上執行後,終於成功與真人下完一盤棋,成為第一個可直接在電腦上玩的電子遊戲;當然,更重大的意義是,這也是史上第一個人工智慧程式。他另外還寫了「情書產生器」的程式,可讓電腦自己寫出一封情書。
從理性的對弈到感性的情書,可看出斯特瑞奇有心將電腦打造成圖靈所說的思考機器。只可惜當時的電腦硬體尚不足以支撐人工智慧所需的效能,斯特瑞奇又英年早逝,1975 年才 58 歲就因肝炎過世,無從見證人工智慧後來的進展,也來不及看到電腦真的打敗了西洋棋世界冠軍。
參考資料:
- Christopher Strachey – Wikipedia
- Listening to the music of Turing’s computer – BBC News
- First videogame | Guinness World Records
- 《艾倫.圖靈傳》,Andrew Hodges 著,林鶯 譯,時報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