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gory 太空天文

推翻天文學家認知,發現恆星組成成分的人

1925年1月1日,哈佛大學的研究生西西莉亞·佩恩(Cecilia Payne)終於完成博士論文,孰料提交出去後,審查委員卻不表認同。她苦惱不已,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了,她該為了博士學位,按照審查委員的意見修改論文,否定自己的見解嗎? 起點 1900年5月10日出生於英國的佩恩生長於書香門第,儘管父親在她四歲那年就過世,但獨力撫養三名子女的母親仍讓她一路升學,而她也爭氣地於1919年拿到獎學金,進入劍橋大學就讀。喜歡科學的她選了物理、化學、植物學等課程,打算再慢慢摸索興趣所在,沒想到過沒多久,一場演講便讓她決定了未來的志向。 那年愛丁頓爵士(Arthur S. Eddington)來校演講,講述他5月時遠赴非洲,如何利用日食當下觀測遠方恆星的位置,驗證了愛因斯坦所做的預測,讓原本備受質疑的廣義相對論獲得全球認同。佩恩聽了之後大為震撼,她日後回憶道:「結果就是我的世界觀徹底轉變。……。我的世界撼動之深,使我體驗到宛如精神崩潰的經驗。」 佩恩當下決定專攻物理,並在參加劍橋天文台的活動時,主動向愛丁頓爵士請益,獲他指點閱讀哪些書籍,並讓她使用天文台的圖書館查閱天文學期刊,從此開啟了她的天文學之路。 哈佛大學天文台 然而當時劍橋大學尚不授予女性學位(此一陋習直到1948年才打破);女性修完大學課程後,未來的職涯唯有至中小學教書一途。所幸佩恩認識了哈佛大學天文台台長夏普利(Harlow Shapley),他剛在哈佛大學開設天文學的研究所課程,願意提供她獎金前往就讀,於是佩恩便於1923年負笈美國攻讀博士。 哈佛大學天文台擁有數量龐大的恆星光譜照片,除了可以用來判定溫度為恆星分類,還能透過光譜分析知道恆星內部有哪些元素,這是因為恆星所發出的光被不同元素吸收後,會在光譜上所對應的波長位置形成許多稱為「夫朗和斐線」(Fraunhofer lines)的暗線,從這些譜線便能得知是哪些元素造成的。 作為哈佛研究生的佩恩得以查閱天文台的這些資料。相較於美國的天文學家,主修物理的她有個優於他們的強項,那就是量子物理的知識。量子物理才剛興起不久,提出相關理論的物理學家都在歐洲,佩恩在劍橋就上過波耳本人開的課,美國的物理學教授還不見得比她瞭解量子物理。 恆星光譜 佩恩知道夫朗和斐線是因為不同能階的電子吸收不同波長的光後,躍遷到更高能階;理論上溫度越高,電子越容易被激發到更高能階,因此夫朗和斐線會更加明顯。但印度天文物理學薩哈(Meghnad Saha)於1920年指出,當溫度太高時,最外層的電子會逃離原子束縛而成為自由電子,原子失去電子變成離子後就無法吸收光線。因此佩恩領悟到恆星中的元素其實有很大比例是離子,而不是可吸收特定波長的中性原子,這代表恆星的夫朗和斐線反映的並不是真正的元素含量。 於是佩恩根據薩哈的電離理論,推算不同表面溫度的恆星中,原子電離的程度,再從它們的夫朗和斐線推算所含的元素比例。結果她發現不同類型的恆星——包括太陽,其組成成分幾乎全都一樣,更令人訝異的是,氫與氦這兩個最輕的元素就占了絕大部分(分別是71%與27%),其它元素總共占不到2%。 這完全違背了天文學家的普遍認知,因為他們認為太陽系的主要天體既然約莫在同一時期形成,那麼太陽的組成成分與地球應無二致。因此當佩恩將她的發現寫成博士論文,提交出去後,負責審查的普林斯頓大學教授羅素(Henry Russell)便勸她不要做出氫是太陽主要成分的結論,因為這「顯然不可能」。 翻身 羅素是天體光譜學的權威,佩恩內心掙扎許久後,還是在博士論文最後備註自己的計算「幾乎可以肯定與實際不符」,好讓論文順利過關。她因此於1925年取得博士學位,成為哈佛大學第一位天文學博士。 沒想到四年之後,羅素從不同方向著手,也計算出和佩恩同樣的結果,才在論文中提及佩恩是最早發現的人。此外還有另外兩位天文物理學家也都驗證了佩恩的主張,從此學界才普遍相信恆星主要是由氫與氦所組成;她那篇論文也被譽為天文學領域最傑出的博士論文。 佩恩決定繼續留在哈佛研究天文學,不過哈佛大學向來不聘任女性為大學教授,天文學家也只有男性才有資格擔任,她只能領取低薪,以助理的身分從事研究工作,繼續為恆星演化與變星的物理解釋作出重要貢獻。 1938年,佩恩終於被賦予天文學家的頭銜,但要到1956年她才終於晉升為正教授,成為哈佛大學第一位獲此「殊榮」的女性;不久之後,她成為天文學系主任,又是哈佛史上第一位擔任系主任的女性。 回顧 佩恩以自身成就證明女性也能獨當一面,提升了女性的地位,也鼓舞更多女性投入天文學研究,理查·費曼的妹妹喬安·費曼(Joan Feynman)便是在哥哥送她的天文學教科書上讀到她的貢獻,而相信自己也能成為科學家。 1976年,美國天文學會授予佩恩「亨利·諾里斯·羅素獎」(沒錯,這個獎的名稱就是那位否定她再肯定她的天文學權威),她在獲獎感言中說: 年輕科學家的獎勵是成為史上第一個看見某樣事物或理解某樣事物的人時,所產生的情感悸動。沒有什麼能與這種經驗相比。 最後她也說: 老科學家的回報則是看到一幅模糊的草圖逐漸化為精巧的風景所帶來的感觸。 這無疑是佩恩一生不忮不求,也從不懷憂喪志,全心投入科學研究的內心寫照。 參考資料:

May the Fourth Be with You!

科幻迷都知道今天5月4日是「星際大戰日」(Star Wars Day),這是因為1977年上映的科幻電影《星際大戰》中,絕地武士大師尤達向天行者路克祝福說:「願原力與你同在!」(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而5月4日(May the fourth) 便因為諧音,從此廣為流傳成為公認的星際大戰日。 有趣的是,最早在大眾媒體公開宣傳這個諧音梗的竟來自政治圈。1979年5月3日,柴契爾夫人(Margaret Thatcher)當選為英國首相,隔天她所屬的保守黨在報紙上刊登祝賀廣告:「May the Fourth Be with You, Maggie. Congratulations.」 很多科學家都是《星際大戰》影迷,也喜歡用這個諧音梗,甚至特意在5月4日這一天重看《星際大戰》,深受大家歡迎的影集《宅男行不行》中,謝爾頓等人便會這麼做。什麼,他們不是真人?好吧,那我告訴你,2015年5月4日,國際太空站上的太空人就真的在星際大戰日這天一起觀賞星戰系列電影。 你以為只有這樣嗎?四個月後,NASA為第45次前往國際太空站的飛行任務拍攝宣傳海報,還讓六位太空人(兩位美國太空人、三位俄羅斯太空人、一位日本太空人)扮成手持光劍的絕地武士。 事實上在這之前,NASA在2007年10月發射的太空梭中,就放了一把天行者路克在電影中所使用的光劍道具。兩個星期後太空梭回到地面,NASA再將之歸還給導演喬治·盧卡斯。 伊隆·馬斯克顯然也是星際大戰的粉絲,SpaceX的獵鷹1號火箭(Falcon 1)便是取名自《星際大戰》中的太空船「千年鷹號(Millennium Falcon);在它成為第一具飛上太空的民間火箭後,這個命名更顯得有意義。SpaceX之後也繼續沿用至獵鷹9號火箭、獵鷹重型火箭。 另外,還記得2022年NASA進行的「雙小行星轉向測試」(Double Asteroid Redirection Test,簡稱 DART) 太空任務嗎?NASA成功讓大小相當於一部車的探測器撞上小行星戴摩佛斯 (Dimorphos),使得戴摩佛斯改變軌道,撞向另一顆更大的小行星迪迪摩斯 (Didymos) ,使之改變運行方向。萬一未來有小行星朝地球而來,便可用這個方法保衛地球,避免人類也步上恐龍的後塵。 在這項任務中,由義大利航太署負責的立方體觀測衛星中有兩部相機,其簡稱分別為LUKE與LEIA,正是《星際大戰》中天行者路克與莉亞公主的名字。 現在你知道《星際大戰》在科學家與工程師心中真的有特殊意義了吧?最後就讓我循例在這個特別的日子向你說聲:May the Force Be…

知道宇宙和元素如何創生的人

1932年7月的某一天,28歲的蘇聯物理學家加莫夫(George Gamow)和新婚妻子來到克里米亞半島的一處海灘。他們衣著整齊,帶著裝了食物與兩瓶酒的皮箱,跳上一艘獨木舟,開始他們的逃亡計劃。計劃是這樣:往南划過270公里的海面,橫越黑海抵達土耳其;上岸之後,前往丹麥大使館,請使館人員打電話給波耳(Niels Bohr),接下來波耳便會安排他們到倫敦。 第一天風和日麗、海面平靜,他們順利地完成預定的距離。不料第36小時開始風雲變色,他們無力對抗狂風的吹襲,被迫退回離出發點一百公里遠的岸邊。精疲力竭的兩人住院休養,為了避免被蘇聯當局發現他的逃亡意圖,加莫夫謊稱是出海做科學實驗;幸運地未被追究後,他繼續思索其它更可行的方法……。 穿隧效應 加莫夫於1904年3月4日出生在現今烏克蘭的敖得薩(Odesa),當時仍是帝俄時期,直到1917年爆發十月革命,將俄羅斯變成共產國家。加莫夫先在敖得薩的理工學院讀了一年,才於1922年轉往聖彼得堡的列寧格勒大學就讀。在預計取得物理博士學位的前一年,加莫夫在教授的推薦下,於1928年暑期前往德國的哥廷根大學進修,研究最新的量子理論。沒想到就在這短短兩個月內,加莫夫破解了一個讓物理學家困擾多年的問題。 拉塞福(Ernest Rutherford)在1907年確認α衰變就是放射性元素的原子核釋放出由兩個質子與兩個中子組成的α粒子,然而根據古典力學,這根本說不通,因為中子與質子在原子核中被很強的吸引力束縛著,怎麼可能自發性地跑出來?加莫夫利用薛丁格兩年前才發表的波動方程式,推導出粒子如何藉由穿隧效應穿越位能障壁而逃逸出原子核,成功解釋了α衰變。 加莫夫也因此獲得波耳的邀請,於1928年至1931年到波耳在哥本哈根大學創立的理論物理研究所進行研究。這段期間他進一步提出原子核的液滴模型,為核分裂提供很好的解釋;除此之外,他還和其他學者合作研究恆星的物理學,並利用假期到英國劍橋的卡文狄西實驗室(Cavendish Laboratory),和拉塞福一起做研究。 1931年加莫夫返國後,以28歲之齡成為蘇聯科學院史上最年輕的院士。然而史達林的高壓統治令加莫夫深惡痛絕,他和剛畢業的物理研究生結婚後,更加深了逃離蘇聯的決心。 潛逃 加莫夫原本要參加1931年在義大利舉辦的研討會,政府卻駁回他的申請。他擔憂已無出國機會,才策劃冒險的偷渡出海行動。計劃失敗後,加莫夫夫婦第二年又前往西北邊境的一個城鎮,想找愛斯基摩人帶他們進入挪威,卻聽說愛斯基摩人收了錢後,可能會去告密領取檢舉獎金,只好作罷。 另一方面,波耳也在設法幫助加莫夫離開蘇聯。由於法國物理學家朗之萬(Paul Langevin)是巴黎共產黨黨員,波耳便請朗之萬寫信給莫斯科當局,正式邀請加莫夫參加1933年在比利時布魯塞爾舉行的第七屆索爾維會議(Solvay Conference,與會者囊括當代物理與化學巨擘)。結果波耳的計謀奏效,果然讓加莫夫得以獲准參加。加莫夫深知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順利的話,此去便不會再回蘇聯,於是再設法說服高層,同意讓他帶妻子一起前往。 加莫夫原以為波耳能提供教職給他,但已察覺納粹野心的波耳告訴他美國才是安全之地。於是在幾位與會科學家的合力協助下,先由居禮夫人邀請加莫夫於索爾維會議結束後,到她在巴黎的實驗室進行研究;幾個月後再由拉塞福邀請他到倫敦,接著再換波耳邀他到哥本哈根。 這段期間加莫夫一方面籌措旅費,一方面透過各種關係尋覓美國的工作機會,最後喬治·華盛頓大學(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願意聘請他擔任教授,於是加莫夫終於在1934年偕同妻子,啟程前往美國首府華盛頓特區,展開他的新生活。 加莫夫於1922年轉入列寧格勒大學那年,學校的弗里德曼(Alexander Friedmann)教授根據廣義相對論的重力場方程式,推導出描述宇宙空間的方程式(註一);兩年之後弗里德曼又從這個方程式得出空間曲率為負的解,據此指出宇宙不見得處於穩定狀態,而是不斷向外擴張。 穩態宇宙是當時的普遍認知,就連愛因斯坦本人也不相信宇宙膨脹,弗里德曼的重大發現完全遭到忽視。1925年,弗里德曼吃了不乾淨的梨子上吐下瀉,卻被誤診為傷寒,以致因細菌感染病逝。加莫夫原本是他的研究生,只好另換指導教授,研究方向也從天體物理改為核子物理。 太陽燃燒之謎 當加莫夫於1934年到喬治華盛頓大學任教時,已在核子物理學占有一席之地,但他覺得這個領域已經太擁擠了,不想做別人同樣在做的題目,決定重拾當初放棄的天體物理學。當時太陽的燃燒仍是未解之謎,按理說能夠產生核融合的溫度應該早就讓太陽燃燒殆盡了,為什麼太陽現在還閃耀著?加莫夫用量子穿隧效應建構熱核反應速率的模型,證明太陽可以在較低的溫度進行核融合。 加莫夫進而研究恆星的誕生與演化,乃至星系如何形成,其中有許多篇論文是和匈牙利裔物理學家泰勒(Edward Teller)一起完成的。他在劍橋時就曾和泰勒合作,到了喬治華盛頓大學後便向校方大力推薦,泰勒因此於1935年受聘來美。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後,美國於1941年啟動曼哈頓計畫,泰勒也成為其中一員,日後更在核彈計劃中扮演要角。反倒加莫夫雖然專長正是核子理論,又已入美國籍,卻因他的祖國是蘇聯令美國政府有所顧慮,並未讓他加入。 宇宙與元素的誕生 加莫夫本來就志不在核武,他繼續研究宇宙的生成。自從哈伯在1929年發表所觀測到星系的紅移現象,證明星系都在彼此遠離,宇宙膨脹說已獲得普遍認同。不過這也意謂著時間越往前推,宇宙應該越小,那麼往回推到宇宙誕生之初呢?獨立獲致宇宙膨脹結論的比利時神父勒梅特(Georges Lemaître),便於1931年主張宇宙最初是從一個原始原子爆炸膨脹而發展至今。原始原子的概念太過於匪夷所思,又缺乏宇宙萬物如何誕生的具體解釋,一直未受到認真看待,加莫夫決定探索這個可能性。 1948年,加莫夫指導研究生阿爾弗(Ralph Alpher)完成博士論文〈化學元素的起源〉,描述了宇宙中所有化學元素在大爆炸後不久就出現的過程;儘管實際上最初只會生成氫和氦,但這篇論文卻為宇宙大爆炸奠定了重要的理論基礎。在將論文投稿至《物理評論》(Physical Review) 之前,加莫夫臨時起意,將同樣專長於核子物理學與天體物理學的貝特(Hans Bethe)也加入作者之列,因為這樣一來,他們的三人姓氏就和前三個希臘字母α、β、γ的發音雷同,正好呼應這篇論文的題目。巧的是出版日期是4月1日愚人節,這不知是否也在生性幽默的加莫夫算計之中? 加莫夫又陸續發表宇宙生成的相關論文,包括描述原始星系之質量與半徑的方程式;他的學生阿爾弗取得博士學位後,也和物理學家赫爾曼(Robert Herman)合作研究宇宙大爆炸後原子核如何結合而成,進而預測宇宙微波背景輻射的存在。1964年,貝爾實驗室的兩個工程師意外偵測到微波背景,大爆炸理論終於獲得證實。 基因解碼 除了核子物理學與天體物理學,加莫夫也對生物遺傳提出大膽的創見。當他於1953年讀到克里克與華生那篇DNA雙螺旋結構的論文後,開始思考DNA中的四種鹼基如何合成蛋白質。他從排列組合的角度主張構成各種蛋白質的20種胺基酸,一定是以三個鹼基為一組進行編碼,而成為第一個提出可行的基因密碼架構的人。儘管他當時不知道RNA的作用而誤以為DNA可以直接合成胺基酸,但他的創見卻對遺傳編碼的研究發揮重大的作用。 跨足多個領域的加莫夫晚年又多了個頭銜:科普作家。他的文筆詼諧幽默,內容深入淺出,出版了許多叫好又叫座的科普書籍(註二)。結果他在科學研究上作出的許多卓越貢獻沒為他贏得諾貝爾獎,反倒在1956年獲得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頒發的卡林伽科普獎。…

2月27日—提出宇宙暴脹的人

1979年12月7日清晨,32歲的博士後研究員古斯(Alan Guth)一起床就趕緊穿好衣服,小心不要吵醒隔壁房間還在熟睡的妻子與兩歲兒子,打開房門跨上自行車,奮力直奔他在史丹佛大學的研究室。抵達後他習慣性地看了手錶,只花了9分32秒,哇,遠超乎之前的記錄。 古斯坐到桌前,翻開筆記本,興奮地寫下 「驚人頓悟: 這種過冷現象可以解釋為什麼今天的宇宙會平坦到如此驚人的程度,也因此可以解答迪克(Bob Dicke)在愛因斯坦紀念日演講時指出的精細弔詭。」 接著他繼續寫出計算公式。讓古斯如此興奮的原因,除了他很可能破解了宇宙之謎,也因為他終於看到自己的學術生涯終於出現曙光。 古斯的研究之路並不順遂。他在普林斯頓大學的博士論文題目是關於束縛夸克的作用力,但就在1972年論文完成之際,另一種全新觀點的量子色動力學已經用「色荷」提出完整的解釋,讓他的四年努力形同白費。他取得博士學位後找不到教職,便留在普林斯頓做博士後,繼續研究基本粒子的理論。 在普林斯頓兩年期滿後,古斯到哥倫比亞大學做博士後研究,重新學習最新的「規範場論」。他偏偏選了磁單極粒子(目前所有磁鐵都同時有南北兩個磁極,磁單極粒子則是只有一個磁極)做為研究題目,這種粒子在理論上雖然是可能的,但現實中是否真的存在,卻有極大的爭議。古斯在哥倫比亞大學三年沒有具體成果,又到康乃爾大學待了兩年,1979年他來史丹佛已是第八年的博士後,史丹佛只給他一年的時間,如果再無成績,他的學術生涯就岌岌可危了。 古斯在康乃爾大學時認識也來做博士後的戴自海,來自香港的戴自海是研究弦論的,他向古斯建議:既然四大作用力在宇宙誕生之初是統一的,磁單極肯定存在,何不轉而研究為何現今看不到磁單極粒子?於是古斯又再次跨入他不熟悉的領域,讀起宇宙學,沒想到他當初研讀規範場論時掌握的對稱性破缺、希格斯場此時都派上用場。當他到了史丹佛大學,繼續思考宇宙大爆炸怎樣才會讓磁單極粒子減少,忽然之間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宇宙大爆炸最初是1920年代時,幾位物理學家分別根據廣義相對論的解,以及哈伯觀測到的宇宙膨脹,而提出來的可能性。這個主張一直未被認真看待,直到1964年發現的宇宙微波背景符合大爆炸理論所預測的餘燼,學界才接受宇宙誕生於一場大爆炸。 不過大爆炸理論卻無法解釋一些現象。為什麼宇宙各處的背景輻射溫度幾乎相同?為什麼整體而言,宇宙的物質分布如此均勻,以致於空間曲率超乎尋常的平坦?這意謂著太初之始的物質密度與膨脹速率都必需恰好在一個臨界值,小數點後 15 位的細微差異,就會造成粒子分離四散,所有天體都無法形成;或使得宇宙在生命出現之前就已塌縮崩陷。這就是古斯在筆記本上所寫天文學家迪克指出的精細弔詭,而包括迪克在內的許多人還因此認為這是上帝微調的結果。 古斯就是在12月6日夜裏思索這些問題時,驀然出現「Eureka!」時刻,想到如何予以解釋。他提出宇宙暴脹的理論,主張大爆炸之前的宇宙不但比大家以為的還要小(遠比原子還小),而且一開始先歷經指數性倍增的暴脹,在10的32次方之一秒內就暴增到10的26次方倍,之後膨脹速度才放緩。由於瞬間暴脹,我們這個宇宙才會如此均勻、如此平坦。而原本存在的磁單極粒子被稀釋到超出我們視界的其它宇宙後,在我們這個宇宙中就寥寥無幾了。 1980年1月底古斯發表宇宙暴脹的演說後,立即引起熱烈討論,當年春天他就脫離博士後研究員的身分,獲得麻省理工學院的副教授職位。他也因此獲得許多獎項,包括1996年獲頒愛丁頓獎章(Eddington Medal)、2009年獲頒「艾薩克·牛頓獎章」(Issac Newton Medal),以及2012年獲得當年創立的突破獎(Breakthrough Prize)。不過由於目前尚無證據可證實暴脹理論,至今他仍未獲得諾貝爾獎;今天(2月27日)是他77歲生日,且祝他能像希格斯那樣,在有生之年見到暴脹理論的證據,並獲得諾貝爾獎。 參考資料:

發現宇宙標準燭光的人

1月17日那篇〈宇宙膨脹的證據〉中,介紹了哈伯發現銀河系外還有宇宙以及宇宙膨脹,裡面提及他是根據「勒維特定律」推算星系距離。下面就來介紹這位做出關鍵貢獻卻長期遭到忽視的勒維特(Henrietta Leavitt)。 女性計算員 勒維特於1868年7月4日出生美國麻州一個不到兩千人的小鎮,父親是位牧師。她先到俄亥俄州的歐伯林學院(Oberlin College,1837年成為美國第一家允許女性就讀的大專院校)讀了兩年後,再轉到附屬於哈佛大學、特為女性開設的學程就讀。她在大四那年修了一門天文學,產生濃厚興趣,於是在1892年畢業後又留校多修了一年天文學的課程。 勒維特接著到歐洲遊學,不料在異鄉染疾而嚴重喪失聽力;她返回家鄉後休養一陣子後,於1895年向哈佛大學天文台長皮克林(Edward Pickering)求職。皮克林九年前開始雇用女性處理天文觀測資料,是當時科學領域中少數有女性的容身之地,但限於預算,已無法再增聘人手。勒維特衣食無虞,便自願無償擔任計算員的工作。 以志工的身分做了幾年之後,勒維特總算在1902年成為正式職員。女性計算員的時薪只有微薄的0.3美元,對她而言,確保未來能繼續獻身於熱愛的天文學,意義更加重大。勒維特表現傑出,很快被拔擢為光度測定的部門主管,負責依據天文攝影的感光底片,更準確地劃分恆星的星等。1905年開始,她針對變星有系統地予以判定、分類。 造父變星 所謂變星就是亮度會改變的星,根據變星的光譜、由亮到暗再轉亮的天數、亮度變化的曲線形狀等,可以將變星分成不同類型。勒維特檢視了許多感光底片後,在大、小麥哲倫星雲一共發現了1,777顆變星,予以分類後寫成論文,於1908年發表。她在論文中特別指出小麥哲倫星雲的17顆造父變星似乎有個規律:亮度越大,變化的週期越長。 造父是中國古代的星官(相當於星座)之一,位於現在所稱的「仙王座」(Cepheus),共有五顆恆星,分別叫造父一到造父五。荷蘭裔的英國天文學家古德利克(John Goodricke)於1784年發現造父一是顆變星,後來便將類型和造父一相似的變星稱為造父變星。巧合的是,古德利克幼年時也因病失聰,和勒維特一樣都無法聽見外界的聲音,卻在繁星中發現常人所未見。 造父變星是因為外層氣體因熱而膨脹後,使得內層的輻射更容易穿透,顯得更亮。隨後外層氣體又因為膨脹後溫度下降,在自身重力的作用下而收縮,使得穿透的輻射變少而變暗;如此不斷循環因而時亮時暗。勒維特當時仍不知道這個機制,但既然所觀察到的造父變星亮度都呈現週期性的變化,可以推斷並非伴星遮掩光芒之類的外部因素,而是造父變星本身的特性所致。 不過亮度是從地球觀測到的光,光度才是恆星所發出的光,照理說應該要根據這些造父變星與地球的距離,反推出它們的光度再加以比較。當時尚不知道它們的實際距離,但可以確定小麥哲倫星雲非常遙遠,這些造父變星在裡面的分布又相當密集,因此它們與地球的距離即使有差異,也小到可以忽視。既然它們的遠近幾乎相同,那麼亮度與光變週期的關係,也就相當於光度與光變週期的關係。 勒維特定律 勒維特隨後又多發現了8顆造父變星,也是亮度越大,光變週期就越長。她以亮度(視星等)為縱軸,光變週期的天數為橫軸,將這25顆造父變星的數據標示上去後,最大亮度與最小亮度的兩條連線都相當平滑;若將橫軸改為天數的對數,則可明顯看出兩條斜率相同的直線,更清楚呈現光變週期與光度的線性關係,這就是後來所稱的「勒維特定律」。 勒維特定律堪稱革命性的大發現。以往無法從亮度判斷恆星的距離,因為同樣的亮度可能是光度很大但很遠,也可能是光度很小但很近。而利用視差法又只能測定數百光年內的距離,更遠的恆星就無法確定遠近,以致大家對於宇宙的大小眾說紛紜。如今根據勒維特定律可以得知,兩顆光變週期相同的造父變星,其光度也相同;如果兩者的亮度是4:1,那麼較暗的那顆就是另一顆的兩倍遠(亮度與距離平方成反比)。 1913年,丹麥天文學家赫茨普隆(Ejnar Hertzsprung)在視差法可判定的距離內也找到了造父變星,他用它的光變週期和勒維特的發現做比較後,首度估算出小麥哲倫星雲的距離。儘管赫茨普隆本身估算錯誤(他算出3萬光年,但實際上是20萬光年),卻示範了如何以造父變星做為標準燭光,推算星雲、星團,乃至星系的距離。哈伯便是在1924年發現仙女座的造父變星,算出仙女座距離我們至少100萬光年(實際距離應是250萬光年),因此絕不可能位於銀河系內,才確認銀河系外還有其它星系。 這一切都始自勒維特發現造父變星的光變週期與光度的線性關係,不過此一重大發現卻不是以她的名義發表;1912年3月3日發表的論文〈小麥哲倫星雲中25顆變星的週期〉唯一作者是哈佛大學天文台長皮克林,她的姓氏只出現在內文的第一句:「下列敘述關於小麥哲倫星雲中25顆變星的週期,是由勒維特小姐提供。」 勒維特生前未能獲得應有之聲譽,也來不及見到自己的發現促成哈伯改變了人類對宇宙的認知,因為她在1921年即因胃癌病逝,享年僅53歲。據說瑞典科學院的一名院士在1925年想提名她角逐諾貝爾物理學獎,才得知她已離世。然而即使她仍健在,是否真能獲獎也大有疑問,畢竟就連哈伯也從未獲此殊榮。不過哈伯至少享有高懸不墜的地位與名聲,而勒維特至今卻鮮為人知……。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