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日—這一天，人類開啟了核能之門

1939年1月初，波耳來美國參加研討會時帶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德國人發現核分裂了。

原來他之前的學生弗里施（Otto Frisch）聖誕節去瑞典，造訪也是物理學家的阿姨邁特納（Lise Meitner），得知阿姨之前在德國的同事哈恩（Otto Hahn）用中子轟擊鈾原子核，但對結果不明所以，於是寫信來向邁特納請教。

邁特納和弗里施討論後，兩人一致認為這就是核分裂。而且邁特納進一步計算出，實驗中產生的能量和減少的質量，完全符合愛因斯坦的E=mc²公式。弗里施立刻將這一切告訴了波耳。

剛移居美國的匈牙利物理學家西拉德（Leo Szilard）聽到波耳帶來的警訊後，馬上覺得大事不妙！幾年前他就曾設想過核連鎖反應將會產生巨大能量，如今德國已經知道如何製造核分裂，倘若進一步發展出原子彈，後果將不堪設想。唯一之計只有先下手為強，用原子彈讓德國屈服。

西拉德趕緊找同在哥倫比亞大學的費米（Enrico Fermi），展開核連鎖反應實驗。費米來自義大利，妻子為猶太裔，因為擔心與納粹結盟的墨索里尼政府也會迫害猶太人，才剛搬來美國。正是費米率先於1934年用慢中子轟擊各種元素，才開啟了這類實驗，他也因此獲頒1938年的諾貝爾物理獎；但他當時誤以為鈾原子核吸收中子後變成超鈾元素，錯失了發現核分裂。如今由費米重啟實驗，應該最能事半功倍。

西拉德很快體悟到需要大量資源才會有成果，於是在8月時拉了愛因斯坦上書給羅斯福總統，敦請全力研發原子彈。

1941年12月日本偷襲珍珠港，美國正式展開「曼哈頓計畫」，由芝加哥大學的康普頓（Arthur Compton）負責研發。他深知首要之務是證明連鎖反應可以發生，並且是可以被控制的，而費米正是這項任務的最佳人選。

不過康普頓堅持在芝加哥進行實驗，他原本看中離市中心30公里遠的阿貢森林保護區，但整地工程卻因故被迫中止。費米建議芝加哥大學的美式足球場看台下有個閒置的壁球場，乾脆就在那裏搭建反應爐。康普頓原本擔心核反應的後果難以預料，但見費米信心滿滿，加上時間緊迫，還是同意了。

這座反應爐沒有用鋼筋水泥，而是由木材和嵌著鈾塊的石墨磚，一塊塊堆疊而成，因此取名為「芝加哥一號堆」（Chicago Pile-1）。它的外表看似簡陋，但一切都是費米的精心規劃。

1942年12月2日這一天，費米指揮團隊緩緩地從反應堆中抽出一根根鎘控制棒。少了鎘控制棒的阻擋，連鎖反應逐漸擴大，測量中子的儀器發出的聲音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下午3點25分，偵測器的聲響已成了整片持續不斷的蜂鳴聲，費米檢視圖表，向大家宣布：「連鎖反應正在自我維持。」

實驗成功了！雖然輸出的功率大約只有0.5瓦特，但芝加哥一號堆已經證明了人類可以控制強大的核能。不過現場沒有人歡呼，也沒有掌聲，只有一種深沉的、敬畏的安靜。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不僅是一個科學勝利，也代表從此人類手中多了一把雙刃劍。

反應堆持續運轉4分半鐘後，費米中止了連鎖反應，大家用紙杯默默分享一瓶葡萄酒，做為慶祝。隨後康普頓以電話通知華府，說出了一個著名的暗號：

「那位義大利航海家已經登陸新大陸。」

這句話一語雙關，當年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是義大利人，而今費米也是義大利人。只是核能這片新大陸雖有享用不盡的資源，卻也潛伏著讓人類滅絕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