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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導尿管伸進自己心臟的人

1929 年一個夏天中午,德國艾伯斯華德(Eberswalde)小鎮的奧古斯特-維多利亞(Auguste Viktoria)醫院裡,大夥兒正在休息用餐時,昏暗漆黑的手術室突然閃進兩個人影。領頭的是資深護士狄森(Gerda Ditzen),後面跟著新進的住院醫生福斯曼(Werner Forssmann),他們回頭確定沒人看見後,趕緊將門關上。 福斯曼於 1904 年 8 月 29 日 在柏林出生,高中畢業後進入弗里德里希-威廉大學(即現在的柏林洪堡大學)醫學院就讀,1928 年通過國家考試後,先在大學的附屬醫院待了一年,隔年便來到奧古斯特-維多利亞醫院。他在外科主任施奈德(Richard Schneider)的指導下開了幾次刀,不過他最想做的卻是心導管的實驗。 這個念頭源自他之前讀到上個世紀中葉,法國幾位科學家曾在馬的頸靜脈切開一個小口,然後插入一條細管,沿著血管一路抵達馬的心臟,以測量心臟的血壓變化。馬在實驗過程中一直保持清醒,實驗後也安然無恙,福斯曼因此認為這方法也可以用於人身上,如此便可直接對心臟投藥進行搶救,無需高危險性的開刀手術,也不用全身麻醉。 福斯曼向主任施奈德提出這個醫療實驗,施奈德要他先提動物實驗計畫。福斯曼心想就算做完動物實驗,在這不到四萬人的小鎮,也不見得有合適的病患可進行人體實驗,為了避免曠日廢時,他主動表示志願當第一隻白老鼠。施奈德怎麼可能允許這麼危險的事,當場嚴詞拒絕。 福斯曼不肯死心,決定私下偷偷進行,但手術器具與材料平常都鎖在手術室的櫃子裡,因此他特意接近掌管手術室的狄森護士,向她推銷這個點子,描繪將來可以造福多少病患。沒想到狄森雖然同意助他一臂之力,但堅持必須是由她來當白老鼠。為了能進行實驗,福斯曼便點頭答應了。 他們兩人溜進手術室後,狄森熟門熟路地只開啟幾盞必要的燈,然後打開櫃子拿出相關器材,消毒後放在檯子上。接著福斯曼示意她躺到手術台上。 「不是坐著就好嗎?」狄森疑惑地問道,畢竟福斯曼之前是說從左手肘的靜脈插入導管。 「呃……雖然是局部麻醉,還是躺著比較安全。」福斯曼哄她躺好後,又將她的手臂與雙腳牢牢固定在手術台上。見到她狐疑不安的表情,他趕緊安撫她:「安全起見。以免你下意識亂動。」 狄森已經幫他這麼多了,他怎麼可以再讓她冒險接受實驗。福斯曼背對狄森,偷偷在自己左臂注射麻藥後,再慢條斯理地假裝檢視狄森的手肘、用碘酒消毒,其實是要爭取時間等麻藥生效。 確認麻藥發揮作用後,福斯曼退到狄森視線以外,在左手肘處劃開一道傷口,將靜脈固定好後再切開來,然後拿起 65 公分長的導尿管插入靜脈,往上推進約 30 公分後,將傷口包紮好,走近手術台。他用右手解開狄森手腳的束縛,狄森瞄到福斯曼左手臂露出一截導管,立刻明白了怎麼一回事,不禁哭了出來,同時不停地數落他。 福斯曼請她趕快打電話給 X 光室的護士艾娃(Eva)做好準備,兩人隨即快步走去照 X 光。此時福斯曼的同事羅梅斯(Peter Romeis)聞訊也趕來 X 光室,一見之下就要把導管給拉出來,福斯曼好不容易才說服他讓自己完成實驗。 福斯曼站到 X 光機與螢光屏幕之間,艾娃拿著一面鏡子讓他可以看見螢光屏幕上的影像。福斯曼見到導管已經進到肩關節的位置,他估算還能再推進 30 公分,於是在導管上做好記號,在身旁三人驚惶的目光下,繼續將導管推往心臟。導管就定位後,果然看見導管末端就在右心房內,福斯曼請艾娃拍下…

8月19日—發明電視的人

1922年的某一天,美國愛達荷州一個人口不到兩千人的小鎮里格比(Rigby)裏,16歲的方斯渥斯(Philo T. Farnsworth)正在父親的農場上幫忙。他用馬拉著耙子在地上耙出準備施種的植溝,中途他回頭看著地上一道道的植溝,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電子如果這樣一行一行地,由上往下畫出一幅畫,速度就會快到肉眼無法分辨,看起來宛如實在的圖像……。 方斯渥斯於1906年8月19日出生,從小就對電特別有興趣,常自己動手做實驗,並不時從科學雜誌學習新知,電視這念頭便是源自他在雜誌中讀到的文章。 波蘭裔的德國工程師尼普考(Paul Nipkow)曾在1884年發明一種裝置,沿著圓盤周圍以螺旋狀鑽許多小孔,圓盤旋轉後,前方光線穿過一個個小孔,依序打到光感測器,轉換為電子訊號後,傳輸到可隨訊號強度而變的光源,便能重建黑白影像。不過這要到1906年,可放大訊號的三級真空管發明後,才能付諸實現。而且即使許多人再加以改良,解析度仍非常低,另外還有個致命的缺點:由於圓盤的轉動是機械動作,再怎麼快也無法如實呈現動態畫面。 方斯渥斯在農場上想到以電子產生影像的點子後,第二天連忙去找科學老師托曼(Justin Tolman)請教,沒想到老師根本連電視這名詞都沒聽過。於是方斯渥斯拿起粉筆,在黑板上一邊畫一邊說明自己的構想:透鏡將物體的影像聚焦到感光元件,感光元件再將一個一個畫素轉換成電子訊號後,傳送到可控制陰極射線管電磁場的裝置,讓電子一行一行地在螢光幕上打出物體影像。托曼聽得興味盎然,特地在筆記本上畫下黑板上的圖,他沒料到這張紙未來將會成為方斯渥斯發明電視的有力證據。 第二年方斯渥斯全家搬到猶他州,他進入楊百翰大學就讀後,仍繼續研發理想中的電視。有次他遇見從加州過來的兩位慈善家,他們聽了他的構想後,竟立即願意投資,於是方斯渥斯便於1926年搬到柏克萊,在那裏設立實驗室。隔年9月7日,方斯渥斯成功從柏克萊傳送影像到舊金山,雖然只是一條直線,但已足以讓他興奮地大叫:「這就是了,電子電視!」。 方斯渥斯提出專利申請,同時繼續加以改良。1928年9月3日,他在媒體記者前展示了第一個圖像——1美元的紙鈔,據說是為了回應他的投資人想知道能不能從他的發明看到錢。第二年,他的太太艾瑪(Elma)成為首度透過電視傳送的臉孔。方斯渥斯樂觀又自信地期待光明前景,卻渾然不知威脅已悄悄迫近。 原來西屋公司的俄裔工程師佐利金(Vladimir K. Zworykin)在1923年已申請了電子式電視的專利,只不過一直未能做出成品。他於1930年被挖角到有意發展電視的美國無線電公司(簡稱RCA)後沒多久,便前來造訪方斯渥斯,停留了三天之久。隔年,佐利金就取得重大突破,發明了與原來專利大不相同的「光電攝影管」。更令方斯渥斯吃驚的是,RCA竟然還反過來控告他侵犯了佐利金的專利。 方斯渥斯提出抗辯,稱自己更早就提出構想,RCA的律師嗤之以鼻:哪有可能一個十來歲的高中生能發明這麼複雜的電子裝置?所幸方斯渥斯的老師托曼當年畫的那張草圖一直保存著,成為有力證據。1935年RCA被判敗訴,但仍繼續多次上訴,直到1939年才終於同意支付方斯渥斯100萬美元,向他取得技術授權。 但二次大戰爆發後,電視的商業化也暫時中止,等到戰爭結束後,原本就壟斷無線電發展的RCA延續其優勢稱霸電視市場,方斯渥斯眼見難以匹敵,終於在1951年接受國際電話與電報公司(簡稱ITT)併購。方斯渥斯逐漸被淡忘,人們則以為電視的發明人是佐利金。 方斯渥斯成為ITT的員工後,繼續做出各種發明,包括潛艇偵測器、雷達顯示器、……等。但他最投入的卻是核融合的研究,這是他在研究電視時得到的靈感。他設計了名為「融合器」(Fusor)的裝置,利用陰極射線管的原理,讓正離子互撞而產生核融合。不過ITT眼見沒有具體成果,便在1966年中止了這項研發計畫。 1967年,方斯渥斯搬回猶他州,繼續研發融合器,為此除了出售ITT的持股,還用保單向銀行貸款。過沒幾年方斯渥斯就耗盡資金,也無力償還貸款與稅款,以致實驗室遭到查封。他開始酗酒,最終感染肺炎,於1971年病逝家中。死前兩年,他和太太艾瑪在家中透過電視轉播,看到阿姆斯壯踏上月球表面時,轉頭對艾瑪說:「Pem(方斯渥斯稱她的小名),這使得一切都值得了。」 艾瑪在方斯渥斯死後不斷為他應有的歷史地位而努力。1999年,《時代》雜誌將法恩斯沃斯納入「時代100:本世紀最重要的人物」之列。 按:若以最早成功傳送圖像做為標準,發明電子式電視的人應該是日本的高柳健次郎,他在1926年12月25日就成功傳送了片假名「イ」,比方斯渥斯還早了八個多月,但這件事在日本以外鮮為人知。 參考資料:

發明迴旋加速器的人

在電影中,歐本海默走進勞倫斯(Ernest Lawrence)的實驗室時,見到他正在打造迴旋加速器。沒錯,迴旋加速器就是勞倫斯發明的,剛好今天是他的冥誕(1901年8月8日),來分享一下他如何發明這個影響深遠的裝置。 天然放射源 1909年,拉塞福於用鐳所輻射出來的α粒子轟擊金箔,赫然發現α粒子竟會反彈,按他自己的形容:「簡直就像是朝著一張紙巾發射十五吋砲彈,結果砲彈卻彈回來打到你自己!」。面對此一事實,拉塞福才提出原子的絕大部分質量集中於原子核,週遭圍繞著電子的原子模型。 十年之後,拉塞福又用α粒子轟擊氮氣,竟出現原本沒有的氫原子核(拉塞福便命名為質子)與氧氣。顯然既然氧是由氮變成的,那麼是不是可以也用同樣方法,將別的元素轉化成另一種元素,甚至鍊土成金或是製造出尚未發現的元素? α粒子實際上就是氦原子核,本身帶正電,而越重的元素其原子核內部的質子越多,對α粒子的正電排斥力也就越強,使得天然放射源所產生的α粒子難以接近,無法一探究竟。拉塞福便在1927年大聲疾呼,要物理學家找出產生高速粒子的方法。 直線加速器 就在1927這一年,從挪威來到德國攻讀物理博士的威德羅(Rolf Widerøe)發現了一篇的論文。這篇論文是瑞典科學家伊辛(Gustaf Ising)於1924年發表的,裡面描繪出直線加速器的構想,也就是在帶電粒子的行進方向上安置多個高壓電場,來推動粒子加速前進。 不過伊辛並沒有把機器做出來,也不知道直線加速器的構想是否真的可行。威德羅便決定以此做為博士論文的題目,結果他藉由轉換電場的正負極方向,先推後拉地加速鈉離子和鉀離子,而於1928年成功將這兩種粒子的速度提高兩倍到5萬電子伏特,完成世上第一台直線加速器。 不過物理學家所需的粒子至少要達百萬電子伏特以上,威德羅這台加速器所能賦予的能量遠遠不足,只能算是完成概念驗證,並不具實用價值。但若要做出百萬電子伏特以上的直線加速器,不但需要很大的空間,也要很高的電壓,建造費用與運作成本都相當高昂。正當歐洲的物理學家試圖克服困難,打造更高能量的直線加速器時,在大西洋的另一端,未滿30歲的美國物理學家勞倫斯卻另闢蹊徑,想出另一種加速粒子的方法。 迴旋加速器 勞倫斯出生在南達克達州的一個小鎮,憑藉著優異的學術表現,24歲就取得耶魯大學的物理博士學位,並在隔年獲聘為助教授。1928年他轉往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任教,隔年春天,他在圖書館翻閱期刊時,看到威德羅的博士論文。雖然勞倫斯只懂一點德文,無法全然了解論文內容,但還是從插圖看出來粒子加速的原理。他興起也來造一台直線加速器的念頭,但計算後發現要將粒子加速到一百萬電子伏特,所需的距離遠超過現有的實驗室空間。 他尋思是否可能讓加速器擺得進實驗室,忽然靈機一動:把直線改成螺旋狀,用磁場引導帶電粒子的行進方向,如此就能縮小加速器的尺寸,而且不必用到很高的電壓,就能讓粒子逐步加速到極高的能量。勞倫斯立刻找了研究生李文斯頓(Stanley Livingston)幫忙打造,他們先做出直徑僅4吋的迴旋加速器(Cyclotron),於1931年1月把質子加速到8萬電子伏特,只用到1,800伏特的電壓。 李文斯頓憑此成果拿到博士學位後,繼續和勞倫斯合作,著手把迴旋加速器的尺寸加大到11吋。1931年8月3日,出差在外的勞倫斯收到一封電報,寫著:「李文斯頓博士要我告訴你,他已經獲得1,100,000伏特的質子。他還要我加上”Whoopee!”。」這無疑是勞倫斯預先收到的最佳生日禮物。 達成這個重要里程碑後,勞倫斯在8月26日就向學校爭取到設立「輻射實驗室」,繼續打造更大的迴旋加速器。他們陸續完成27吋、37吋的尺寸,到了1939年5月已達60吋,可將粒子加速到16百萬電子伏特。 貢獻與影響 自1938年起,輻射實驗室就轟出許多前所未見的放射性同位素,同時也用來進行腫瘤的醫療實驗。1939年的諾貝爾物理獎便頒給勞倫斯,以表揚他在「迴旋加速器的發明和發展及因此取得的成果,特別是在人造放射性元素方面」。不過由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勞倫斯直到隔年二月底才在柏克萊校園內接受頒獎。 曼哈頓計畫啟動後,勞倫斯也扮演了重要角色。他除了向上層力薦歐本海默,本身也負責製備原子彈所需的鈾燃料,所用的便是迴旋加速器改裝而成的巨型質譜儀,以「電磁分離法」將鈾-235與鈾-238分開來。。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輻射實驗室的物理學家麥克米蘭(Edwin McMillan)針對粒子質量會隨著速度提高而增加的相對論效應,於1945年打造出同步加速器,再次突破迴旋加速器的能量瓶頸;到1974年,這所實驗室已經發現16種新元素,另外還發現了反質子與反中子。 輻射實驗室後來改為隸屬於美國能源部的「勞倫斯柏克萊國家實驗室」(Lawrence Berkeley National Laboratory),至目前為止,這所實驗室誕生了十五名諾貝爾獎得主,除了勞倫斯本人,我國的李遠哲也是其中之一。 另外勞倫斯於1952年在柏克萊東方60公里處設立的分支實驗室,後來獨立為「勞倫斯利佛摩國家實驗室」(Lawrence Livermore National Laboratory)去年在核融合上也取得重要突破。他們於2022年12月首度達成輸出能量(3.15 百萬焦耳)大於輸入能量(2.05 百萬焦耳)的「能量淨增益」里程碑,前天(8月6日)又宣布,獲得比上次更多的輸出能量。 這些科學成就都需要政府挹注鉅額經費才能達成,而這正是勞倫斯在戰後不斷鼓吹的「大科學」。1968年獲諾貝爾物理獎得主、也曾在柏克萊為勞倫斯效力的阿瓦瑞茲(Luis Alvarez)便在悼念他的文章這麼說:「他一定會被記得是迴旋加速器的發明人,然而更重要的是,他應該被記得是現代科研方式的發明人。」 按:本文改寫自發表於本月(8月號)的《工業材料》雜誌 參考資料:

為什麼海森堡未造出原子彈?

如電影《奧本海默》所演的,由於德國物理學率先發現鈾的核分裂並釋出超乎預期能量,引起美國擔心納粹若有核武,後果將不堪設想,於是全力投入曼哈頓計畫,務求盡快做出原子彈對付德國。 結果後來發現德國在核能的研究根本還差得遠,按理說德國不乏這方面的專家,所佔領的地區又有開發原子彈所需的豐富資源,為什麼反而落後美國這麼多?德國主持核武計畫的是海森堡(Werner Heisenberg),有人相信他也不樂見納粹擁有原子彈,所以基於良心而故意拖延;有人則認為他始終為虎作倀,只是能力不足才做不出來。究竟哪個才是真相? 矩陣力學 1924年,前一年剛獲得博士學位的海森堡也順利取得大學任教資格,他原本要在哥廷根大學擔任講師,同時擔任玻恩(Max Born)的助手,但一筆突來的獎助金,讓他得以前往丹麥跟隨波耳(Neils Bohr)做研究。波耳才於1922年獲頒諾貝爾物理獎,獲獎原因是九年前提出電子軌道量子化的原子模型;這正是吸引海森堡研究原子物理的原因,如今有機會蒙大師親炙,他當然要好好把握。 沒想到海森堡在哥本哈根待不到一年就取得巨大成果。他深入探討波耳的原子模型,發現其實根本無從得知電子軌道半徑的大小,唯一能觀測到的只有電子躍遷到另一軌道的前後,所吸收或釋出的電磁波頻率及能量差異。因此,他主張無需行星軌道這種古典模型的假設,而應該用觀測到的能量與頻率來描述粒子的行為。 第二年海森堡回到哥廷根大學後,經由玻恩與同僚約爾丹(P. Jordan)的協助(幫他用數學本來就有的矩陣運算處理複雜的計算),發表矩陣力學,為量子力學奠定數學基礎。 不確定性原理 1926年,海森堡受波耳之邀,重返哥本哈根大學講課,同時擔任波耳的助手。第二年他就發表了更令古典物理搖搖欲墜的「不確定性原理」(他用的德文原本是Ungenauigkeit,相當於英文的inaccuracy)──不可能同時精確測量出粒子的位置與動量。因為要知道粒子愈精確的位置,就得用波長更短的光來「照射」粒子,但光的波長越短,能量就越強,也就更會影響粒子的動量,所以永遠都會顧此失彼。 但波耳隨即給予當頭棒喝:這樣的解釋仍未脫古典物理的觀念,因為這等於承認粒子有確切的位置和動量,只是我們無法精確測量出來,但並非如此!波耳主張「互補原理」是萬物的本質,某樣性質總是和另一項性質互補,就像「波粒二象性」,粒子特性越明顯,波的特性就越不明顯,反之亦然,但這兩個互補的特性永遠存在。因此問客觀的位置與動量是什麼是沒有意義的,我們能掌握的只有觀測到的結果。 海森堡大澈大悟:並非測不準,而是原本就具不確定性;他隨後也改用德文的Unsicherheit與英文的uncertainty稱之。海森堡與波耳就此開創了哥本哈根學派,連同稍早玻恩對薛丁格方程式的機率詮釋,徹底改變了量子物理。海森堡成為物理界耀眼的新星,1932年獲頒諾貝爾物理獎後,更是躋身大師之列,他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亦師亦友的波耳會與他決裂。 哥本哈根之會 1941年9月中旬的某一天,海森堡來到哥本哈根大學拜會波耳。此時二次大戰已開打兩年,德國已閃電戰席捲歐陸,包括丹麥也在一年半前淪陷,海森堡深信無需原子彈,德國肯定也會取得最後勝利。(此時德國在東西戰線都勢如破竹,美國尚未參戰,要到年底在蘇聯的德軍受制於嚴寒天候,以及日本偷襲珍珠港迫使美國宣戰後,戰局才開始扭轉。) 是的,海森堡和同事們正在研究核反應器以及原子彈,儘管目前仍無太多進展,但戰爭結束後勢必會繼續進行。屆時不僅德國,包括英美等國的科學家,也都要面對是否應該研發武器的道德問題。這正是他特地來拜訪波耳的原因,希望恩師明白他並不願意也不會做出原子彈給德軍用於這次戰爭,但更重要的是,是否有可能也讓所有的物理學家都能同意不要致力於製造原子彈。 然而海森堡知道蓋世太保一直在監聽波耳,為了避免這番談話危及自己,因此他並未明白說出,而是以間接的方式小心謹慎地向波耳暗示。但大概他表達得太過隱晦了,反而造成波耳誤解,竟然憤而對他下逐客令,匆匆結束這場會面。海森堡沮喪地離開,心裡明白恩師從此與他恩斷義絕了……。 波耳記得的並非如此 不過當波耳看到歷史作家容克(Robert Jungk)在1958年出版的書中,按海森堡如上所述記載哥本哈根那次會面後,氣憤地下筆寫信給海森堡,要提醒他事實並非如他所言。波耳寫了好幾封,但一封都沒有寄出去,這些塵封的信稿直到2002年才公開,其中一封寫道: 「……。你在那裏的含糊其辭只讓我確信,在你的領導下,德國一定會盡全力研製原子彈。」 在另一封信中,波耳也說: 「你告訴我,你堅信這場戰爭如果持續夠久,最後的勝負關鍵將是核子武器,而我沒有感覺到你給了我任何暗示,說你和你的朋友正在往另一個方向努力。」 究竟海森堡是想避免各界指責他為虎作倀,才故意扭曲與波耳的談話內容,來美化自己的在戰爭中的角色?抑或波耳原本就對海森堡為納粹效力感到不悅,所以聽不進他的婉轉表態? 如果說海森堡和波耳的此次會面因為沒有第三人證,成了各說各話的羅生門,那們是否有其它證據佐證德國未能開發出原子彈,真的是如海森堡戰後好幾次宣稱的,他是故意拖延,而不是不知道怎麼做? 秘密錄音 1945年5月到6月之間,包括海森堡在內的十名負責核能研發的科學家被美、英兩國的特遣隊擄獲後,於7月初安置到英國劍橋附近的「農場會館」(Farm Hall)。他們渾然不知建築物內到處都安裝了竊聽器,錄下他們的對話。 當他們於8月6日晚餐前得知美國在廣島投下原子彈時,每個人都驚駭不已,他們在餐桌上的討論當然也被錄了下來,以下是摘錄其中的譯稿。 (前略) 哈恩(Otto Hahn,就是他最先發現核分裂):「……。如果美國人有個鈾彈,那你就是二流的了,可憐的過氣海森堡。」 勞厄(Max von Laue):「無知的!」 海森堡:「他們提到原子彈時有用到鈾這個字嗎?」 眾人:「沒有。」 海森堡:「那就跟原子沒有關係。雖然相當於兩萬噸的巨爆是很驚人。」 ……(眾人討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