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自由意志嗎？儘管有時我們會有不假思索的本能反應；儘管有時我們會受情緒影響而做出不理性的行為；儘管有時我們會因生存壓力而被迫做出不得已的選擇；但無論如何，大體而言我們仍相當確定「我」是自己的主宰，我的行為是源自我的自由意志。然而，美國心理學家利貝特（Benjamin Libet）所做的一項實驗，卻徹底動搖了這個基本信念。
1916年4月12日出生的利貝特是烏克蘭移民之子，1939年以青蛙的腦電波研究，取得芝加哥大學的博士學位，之後輾轉在不同大學任教。1979年，他在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時，開始著手自由意志的實驗。
他讓受試者戴上可以偵測腦電波的電極，然後看著前方電腦螢幕上的時鐘，時鐘刻度上有個圓點會以順時針的方向繞行鐘面，受試者可隨時按下按鈕，但要在決定按下去的那一剎那記住圓點所在位置，利貝特就可以據此知道受試者何時做了按鈕的決定。
平均而言，受試者決定按鈕之後，過了0.2秒手才有動作，這並不奇怪，畢竟神經訊號從大腦傳遞到手本來就需要時間。但奇怪的是，早在受試者按鈕的0.5秒之前，腦電圖就己經出現「準備電位」（readiness potential），這是大腦運動輔助區產生的訊號，會刺激肌肉運動。這代表在你想說：「好，就這時候按！」之前0.3秒，你的大腦就已經決定這麼做了，而不是始自你以為的自由意志。
利貝特後來又改用彎曲手指或轉動手腕的方式來實驗，所得到的結果也都一樣。我們以為是自己有意識地做了選擇，其實這個選擇在我們毫不知情之下早就被決定了！這麼說來，所謂自由意志只是一種幻覺嗎？只是事後為了將大腦的神經活動合理化的自圓其說嗎？
利貝特於1983年發表此項實驗後，引起各界嘩然，陸續有許多神經科學家進行類似的實驗，都能在受試者做決定之前，就觀察到大腦出現對應的訊號，其中用功能性磁振造影的一項實驗，甚至在10秒前就能預測受試者的意向。
這些實驗帶來的衝擊甚至遠甚於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理論，畢竟我們原本還能寄望於自由意志可以掙脫基因施加於我們身上的先天桎梏。一旦連自由意志都是假的，那麼我們豈不是淪為神經科學家哈里斯（Sam Harris）所形容的「生化傀儡」？
不過仍有許多哲學家堅持人有自由意志，而提出不同觀點來詮釋這些實驗結果（註），就連利貝特本人也認為不能就此論斷自由意志不存在，並且另外以實驗證明受試者還是可以臨時打消念頭，不受準備電位左右，代表我們至少有否決的自由意志。
自由意志的議題至今仍無共識，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或許我們在認清自己後，終究能找出安身立命之道。
註：利貝特實驗能證明我們沒有自由意志嗎？
有些科學家認為利貝特的實驗數據是有問題的。神經科學家舒格爾（Aaron Schurger）在2012年的論文指出，利貝特的實驗中，受試者雖被告知可在一分鐘內隨時按鈕，但絕大部分都沒超過10秒就決定按鈕。然而如果等待更久的話，會不會也冒出準備電位，但受試者並沒有動作？
舒格爾重複利貝特實驗，發現其實準備電位會隨機出現，而且強度是逐漸累積的，當受試者決定按鈕前，準備電位總是超過閾值。但有時準備電位即使超過閾值，受試者卻沒有動作，或者準備電位還沒累積到閾值就消退了。顯然準備電位和按鈕不一定有因果關係。
他認為受試者專注於這項任務時，準備電位不時出現，是為了隨時蓄勢待發。他稍微改變實驗方式：受試者仍然隨時都可以按，但如果聽到鈴聲就要馬上按鈕。結果發現鈴聲和出現準備電位的時間點越接近，受試者就越快做出反應，按下按鈕；而如果鈴聲出現時並沒有準備電位，受試者仍會按鈕，只是反應比較慢。
因此他認為我們要不要按並不是被準備電位操控，而是自己的決定，我們還是有自由意志的。
（不過《命定》的作者認為這只排除了準備電位的主宰角色，並未證明自由意志的存在，畢竟還是可以繼續追問：「自己的決定」又是從何而來呢？）
參考資料：
- Benjamin Libet – Wikipedia
- 《大腦簡史》，謝伯讓 著，貓頭鷹出版社
- 《身為自己》，Anil Seth 著，甘錫安、吳國慶 譯，鷹出版
